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武林外史)我见犹怜 作者:不言归 文案 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你为光明,我为暗影。 这是两个女子之间相互怜惜的故事。 阅读须知: #原著向,不要问我CP是什么,本文没有CP,如果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CP,一定是你们打开的方式不对。# #白飞飞视觉,扭曲阴暗变态的心理,没沈浪什么事儿,所以白飞飞和朱七七的粉丝请勿撕。# #本文诞生与好几个基友共同的脑补之作,武林外史原著剧情,电视剧党不要刷屏,拒绝撕逼。# #最后,再说一遍,我不写百合,看出不对劲的一定是你们打开的方式不对。# 内容标签: 原著向 江湖恩怨 武侠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飞飞,朱七七 ┃ 配角:沈浪,熊猫儿,王怜花,快活王,白静,王云梦 ┃ 其它:先空着吧~ ==================   ☆、[壹]生而污秽      江湖人传说,幽灵宫里没有人,只有幽灵,灵魂浸透着仇恨和死亡的幽灵。   幽灵宫有多大,就有多冷,有多冷,它就有多可怕。   它比江湖上流传的那样还要可怖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白飞飞是这么觉得的。   冰冷而没有人气的宫殿,来来往往的女子容颜娇美,面色却青紫宛若死人。   她们不笑不哭不闹,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街上都不会脸红分毫,她们不是人,只是死掉的一抹孤魂,在这空寂冰冷的殿堂里游荡。   而她活在这座宫殿里,自然也是一抹无依无靠的幽灵了。   白飞飞有一个母亲,一个因恨而存活因死亡而快乐的母亲,一个被人侮辱之后无颜再面对心爱之人的母亲。   而白飞飞,就是那个被侮辱后生下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开始,白飞飞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恨着她,恨着她的生父,也恨着她这个因污秽而生的脏东西。   而她,是因为母亲的“仇恨”,才有了出生的机会——为了向她的生父复仇,母亲咬着牙生下了她这个孽种。   但是她没有将这个脏东西看作是自己孩子的打算,她在日复一日的仇恨和痛苦中变得偏执而疯狂,鞭子落在瘦弱孩童的身上,她才会感觉到一种快意。她仇恨着孩子体内流淌的另一半血液,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男人是罪恶的污秽,而她,生而污秽。   母亲有一个温柔好听的名字,缱绻纯净得宛如后山沉淀了百年的一汪湖水。   白静。   但她的人生失了纯白,也失了宁静。   因为一个叫做柴玉关的男人,而毁了她的半生。   也毁了作为白飞飞的一辈子。   仇恨令她生,死亡令她活,她的一辈子,就是如此。   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明明是狼狈的,但是身上火辣辣疼得烧骨的伤口唯有汲取这地面的一点冰冷,才能让她好受些许。   疯狂之后的母亲会那样温柔的微笑着,给她上药,为她换上干净又漂亮的白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女孩,看着身后的母亲柔了那相似的眉眼,细细地为她疏拢着浓稠如墨的黑发,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宠爱着女儿的母亲那般,温柔得几乎能让时光都为之停步。   那是童年时期,唯一令她心软,也唯一令她胆寒的画面。   母亲有时候会喊她的名字,用那样温柔缱绻的语气,唤她阿飞。   她不懂母亲为何不唤她飞飞,明明那样,会更加像一个女孩儿的闺名。   后来,她知道了。   母亲柔情似水的眼眸,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名唤阿飞的人。   白飞飞不懂感情,但是她觉得自己有些嫉妒,也有些恶心。   女人,能一边这样刻骨地痛恨一个男人,恨到能毁了他们之间代表仇恨和侮辱的骨肉。   但是另一边,她却能用半生去铭记一个人的名字,爱到因为污浊而不敢去触碰他纯白的衣袂。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就酱紫,宝宝纯纯的,真的没有写什么百合OTZ…… 就是那一天,群里面突然谈起武林外史,说到沈浪,说到朱七七,也说到白飞飞……于是无意之间就扯到了朱七七和白飞飞的粉丝撕来撕去的问题,作者君无意之间吐槽道:不就是一个沈浪吗?有必要吵来吵去的?我看原著白飞飞和朱七七在一起都好呢。 然后整个群就沉默了许久,然后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如果把这篇文里的白飞飞性转一下……是不是就毫无违和感了?(捂脸) 原著之中,白飞飞算计过很多人,但是从未真正伤害过朱七七,而朱七七也是傻白甜到底,不管白飞飞做了什么,只要付诸些许的善意,她都相信白飞飞是好的。 而白飞飞也曾经说过自己和王怜花相似,和沈浪相似,而这两个男人,偏偏都喜欢朱七七。 ……于是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之后再看原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忍不住写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23333~! 拒绝撕逼拒绝吐槽,本文无CP原著向,也谈不上是悲剧,就是觉得贼萌。 如果白飞飞重生性转成男的,八成可以改名字叫做《病娇BOSS的天价小娇妻》、《霸道朱总裁的白莲花女友》之类的了呵呵呵…… 反正,看看就好,不要撕逼~!:)   ☆、[贰]水墨绘皮      十岁的白飞飞学会了一种虚伪的皮相,盖住了她自觉肮脏的肉与骨。   她发现,原来披上一层柔弱羞涩,楚楚可怜的皮子,她也能看上去如同自己身上的白衣那般纯净无暇。   她让自己的眼睛看上去如同麋鹿般清澈柔软,让自己的脸颊苍白却容易染上羞红的霞色,让自己裹着白衣的身躯看上去是那样的青涩,纤柔羸弱。   极致的恨与疯狂,剧毒入了骨,噬了心,浸了肺腑,一面腼腆娇羞,一面狰狞扭曲,恨不得整个天下都化作地狱的熔炉。   熬着虚伪的皮囊,熬着她剧毒的骨。   母亲身死的那一天,她就坐在她的床沿,垂着眼眸,看着这个在痛苦中煎熬了一辈子的女人。   那个时而疯狂时而温柔的女子,盛极的容颜走向了衰颓,鲜花般娇妍的生命也开到了荼蘼事了,一生惶惶,无依如絮。   她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说。   白飞飞恍然,这个女人一生浸透着对一个男人的爱意和对一个男人的恨意,最终对自己,却是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啊。   她继承了母亲的位置,成了幽灵宫宫主,也继承了她的仇恨,走出了山门,向自己的亲生父亲报仇。   母亲不死,她迟早也会杀了她。   但是她死了,全了她的那一份恨,白飞飞所能选择的,就是报她曾经那么一瞬温柔的恩。   白飞飞恨她,也爱她。因为疼了,总是要恨,白静因柴玉关而恨她,所以她恨着白静,也恨着柴玉关。   如今,白静死了,她要杀的,就只有柴玉关了。   她寻了消息,知道了白静的过往,知道柴玉关有王云梦这么一个善妒恶毒的妻子,而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贪花好色的儿子。   白静一生的悲与恨,就在于她玩不过这一对母子。   她轻轻一笑,安排了布置,卖身为奴,碾转周折,在背后的推动之下将自己送到了王怜花的面前。   水墨描绘了美人皮,掩住了罪恶的骨。   被扯下衣服的那一刻,她状似仓皇地低下了满含泪水的眼睫,让潋滟的水光挡住眼底深沉扭曲的郁色。   呵……男人。   “好!俺……俺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八百两!”   “两千……”   “三千!”   逐渐叠加的价格,雪花花的银两,那一双双贪婪又淫\秽的招子,落在她身上几乎是寸寸剜过的目光,白飞飞倏尔间便懂了白静曾经看她的眼神。   原来母亲注视着她的时候不是恨。   而是恶心啊。   “我出八千两!”   清脆宛如骊珠落盘的声音响起,在这场充满贪婪和欲\念的争夺之中,显得那样荒唐也那样格格不入。   白飞飞猛地抬起头,嗔着泪光的眼眸里,那样模糊地倒映出绝色女子宛如燃烧着火焰般明亮的眼眸,里面写满的,是怜惜与同情。   看着她的眼睛,澄澈干净得一眼便可入心,比那汪曾经让她留恋不已的湖水,还要剔透和晶莹。   白飞飞觉得刺眼极了。   所以一敛眉,她垂下了眼睫。   “一万两。”潇洒风流的锦衣少年唇角含笑,但是他的眼睛没有落在自己出价一万两竞争的少女身上,而是落在了那个竞价的姑娘身上。   戏弄的,玩味的,满含笑意的眼神。   白飞飞再次抬起头,湿润的泪眼里只瞥见那女子轻咬红唇的贝齿,愤怒的神情由她做来,似乎都格外的讨人喜欢。   “两万!”   满场哗然,那些令人作呕的男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那绝色的女子就站在那里,被众人所瞩目,明亮得比太阳还要炫目和耀眼。   锦衣少年失笑,退出了这场争夺。   在计划成功的最后功亏一篑。   白飞飞却没有愤怒,心中只有一种诡异到近乎漠然的平静。   但是她看着她,面上自然的带出几分欣喜,几分好奇。   贾剥皮笑容谄媚得令人作呕,跌声道:“恭喜姑娘,这天仙般的女孩子,已是姑娘的了。不知姑娘的银子在哪里?哈哈,两万两的银子也够重的了。”   白飞飞却见那那姑娘微微一呆,又傻又可爱:“银子我未带着,但……但过两天……”   所以……身无分文,仅凭一腔热血和莽撞的善良便开口介入这场欲望的争夺吗?   真是又蠢,又傻。   白飞飞自诩自己是天下间最聪慧最恶毒的女子,她最看不起的,本就是这样有貌无脑的蠢女人。   只怕是被人卖了,都只会帮着别人数钱吧。   朱家千金,朱七七。   名震天下活财神的掌上明珠,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朱家七姑娘。   隔着一片光影和欲\望的屏障,白飞飞看着那个骄阳般炽烈的女子,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光芒与阴影。   咫尺天涯的距离。   “飞飞,自此以后,你便是这位朱姑娘的人,还不快过去?”   白飞飞听到男人恶心的呼唤声,她迈步,走过这光影糅杂的斑驳碎影,一步步地走到那个女子的面前。   朱七七还有些疑惑那个肯为自己做担保的穷酸老头是什么人,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女子走到了自己的身前,目光中是无限的欢喜,无限的温柔,和无限的羞涩。   她盈盈拜身,声音是鸽子般的温顺与柔软:“难女白飞飞,叩见朱姑娘。”   朱七七连忙伸手拉起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白飞飞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却没看到那温顺柔弱的少女瞬间曲蜷的手指,和敛下低垂的长睫。   她的目光落在她们都相似的白衣上。   看上去同样的纯净和无暇,雪似的白,但一个是盖在雪下污臭的腥气,一个是开在雪上的皎白梅花。   接下来发生的一场闹剧,白飞飞都无心注意,哪怕王怜花如同寻偶的孔雀般非要在朱七七面前展示他漂亮的羽毛,白飞飞都没有对他投去一个目光。   朱七七冥思苦想,又傻又呆,但即便这样,都是别有一番风情的娇憨可爱。   白飞飞小鸟般依偎在她的身旁,唇角还挂着温柔可爱到令人心动的笑。   但是等到朱七七想明白王怜花的身世后,她的面色霎时惨白——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如此不堪的回忆,就是来自王怜花。   直白地面对男子的欲念,那种邪恶和几乎要将她包围的气息,哪怕逃了出来,都让她觉得恶心和畏惧。   白飞飞敏锐地感觉到了朱七七的颤抖,她几乎是手软脚软般的站起了身,甚至不敢再看王怜花一眼,转身,仓皇而逃。   白飞飞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嘴唇一张,就是一声凄婉的呼声:   “朱姑娘,带我一起走啊……”      ☆、[叁]皮下白骨      白飞飞从未想过再见朱七七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她容貌如仙如画,她却变作鸠盘无盐,猛鬼夜叉。   那是一个僵滞且口歪嘴斜的麻皮丑妇,丑得让人看一眼都心生作呕,但是白飞飞却看到她的眼睛,仍然是火焰般炽烈而明亮。   她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她身旁的老妇人,只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柴玉关……不,快活王摩下色使——专门为快活王搜集各地的倾城绝色,化妆成这样僵直不能动弹的丑妇,带到快活城,献给快活王。   朱七七那般绝世的姿容和好颜色,又那样愚蠢,被抓住,也不甚奇怪。   看着朱七七瞪大的眼睛和眼中的欢喜与祈求之意,白飞飞只是看了她一眼,一种似是怜惜似是安抚的凝视,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那刺眼炫目的眼神如同熄灭的火焰,瞬间便心死如灰。   哪怕她面容丑恶如此,白飞飞却能那样直白地感受到她的失望和心灰意冷,清晰得连白飞飞自己都感到微微的诧异。   养在深闺不知事的天真小姐,白飞飞不知晓朱七七为何要在江湖上闯荡,甚至于将自己害到这种境地。   当一个永远快乐,永远天真,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难道不好吗?   白飞飞心中冷厉地斥责着这个愚蠢的女人,但是心中百转纠缠,却分外明晰地思考着如何利用色使以达到接近快活王的目的。   白飞飞从未想过朱七七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性子。   “哗啦啦”的一声脆响,白飞飞回头看去,却正好看见朱七七倒在瓷器碎片上,以一种决绝得仿若寻死般的姿态。   蠢,白飞飞这样想着。   但是即便如此,白飞飞还是站起了身,匆匆走过去扶起她,看着她欲哭无泪的眼眸,白飞飞竟觉得有些微的愉悦。   她掏出罗帕,轻轻地擦拭着她脸庞的泪痕,柔声道:“好姐姐,莫要哭了,你虽然……虽然有着残疾,但……但有些生得美的女子,却比你还要苦命……”   说着说着,她眼睛一眨,眼泪竟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   她微微抱着朱七七,哽咽着道:“只因你总算还有个好心的婶婶照顾着你,而我……我……”   而我什么都没有,还被你抛下。   白飞飞的心扭曲着恶意,尽管当初被人贩卖,是她一手推动的结局,但是她仍然有种阴冷的郁气在胸腔里盘亘不去。   得到希望又再度绝望的感觉是否很美妙呢?朱七七。   白飞飞转身离去,没有再看朱七七一眼。   夜晚,白飞飞果然听见了脚步声,她故作酣睡,对方也轻敌,真把她当做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直接用被单一裹,被挟持着走了。   被易容成丑妇,被肮脏的手抚摸自己的身子,白飞飞却是心如止水,平淡无波。   她听见色使在和朱七七说话,用那样轻佻且恶心的语气,不遗余力地去挑动朱七七心底的畏惧和绝望。   白飞飞的心似海般幽深,汹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潮。   呵……男人啊……      ☆、[肆]吾心如渊      色使没有让她也变得同朱七七一般“不良于行”,只因为色使相信,如白飞飞这般柔弱胆怯的少女,是决计无力反抗她此时的处境。   而朱七七不敢去看白飞飞,因为连刚强如她都如此惊慌害怕,更不用提一向“温顺羸弱”的白飞飞了。   这让白飞飞多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观察朱七七的眼睛。   白飞飞喜欢凝视朱七七的眼睛,似乎世间一切的喜怒哀乐,都能轻易从她的眼睛中看到踪影。   约莫她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么愚蠢也这么天真的人,她所遇见的人往往会将感情收敛得严严实实的,能轻易看到的唯有丑陋的欲望。   这种奇异的鲜活就好像触及了另外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那般陌生,让人好奇,也……让人嫉妒。   隔着一条肮脏漆黑的河水,她看到河岸那边花开正好的春天,而自己这边,却已是晚寒迟暮之年。   所以,在朱七七的眼睛闪过狂喜之色时,白飞飞是第一个发现了的。   她偏头看去,就看见一辆普通平凡的马车,平凡到连拉车的马都显得苍老疲乏,车边坐着一个丑陋的男子,和落拓的少年。   平凡的车,平凡的人,平凡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这个富家千金欢喜的。   但是朱七七就是这么痴痴地看着那个衣衫落拓的少年,看着看着,眼泪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地往下坠。   白飞飞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当母亲白静温柔下来时,才会出现在眼睛里的东西——她隔着一面镜子,看了很多年的东西。   温柔的,沉重的,轻飘飘地似乎没个着落,却又沉重得仿佛用刀剜着骨头的碎片。   她知道,那是一个女人毕生的痴恋。   但是那少年却没有认出她,只是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连她脸庞欢喜的泪水,都不曾收进眼底。   擦肩而过的瞬间,朱七七明亮眼睛彻底如同熄火的蜡烛,夜晚吹拂而过的寒风,直接扑灭了她眼底所有的希望和光芒。   于是白飞飞又想起了母亲有一次抚着她的脸,喃喃絮絮的低语。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被色使指使着去伺候朱七七时,白飞飞已经停止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她看着朱七七的眼睛,里面沉淀着的是绝望的晦涩和不甘心。   喂到嘴边的汤汤水水,她也只是麻木的咀嚼,似乎跟那个少年擦身而过,就已经是她最难以接受的打击。   白飞飞温柔地拭去她唇角的粥渍,眼眸渐深。   为什么,女人——总是要将无谓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有些恶意的,想要对朱七七说:   别等了,他不会来的。   被色使带走的计划并不顺利,她们最终还是被救了下来。   而且被救下来的原因,还是因为朱七七。   但是奇异的,白飞飞仍然不觉得生气,可能,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对一个蠢货唯一的宽容。   白飞飞见到了王怜花,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看到他的那一刻,白飞飞恍惚间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母亲都同样被人所弃,心中怀恨。   而他们的体内,都同样流淌着,柴玉关肮脏罪恶的血。   王怜花有一双巧手,但是他算计了沈浪,让沈浪来替她们两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推拿解穴。   白飞飞想到当初第一次会面之时,王怜花看朱七七的眼神。   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只这么一个电光火石之间,便想明白了王怜花的计谋。   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让沈浪多出两个美娇娘的负担,绝了朱七七那颗痴情的心罢了。   只是可惜,他千算万算,都预料不到——她们之中有一个,就是他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朱七七。   但是当朱七七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王怜花便知晓自己错了。   王怜花给沈浪下了迷药,拂了白飞飞的睡穴,躺倒在床上时,白飞飞心想,王怜花的脸色一定好看的紧。   可笑,朱七七心心念念的沈浪听不出她的声音,但王怜花却听出来了。   沈浪看不出易容之后朱七七的异样,但熊猫儿却看出来了。   心心念念着这么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有必要吗?   白飞飞听着王怜花和朱七七的交谈,听着朱七七一字一句都是为沈浪的辩驳,仿佛在她眼里,世上就没有比沈浪更好的人。   白飞飞又一次肯定了朱七七的愚蠢。   王怜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给朱七七编织了一个罗网,誓要让朱七七和沈浪离心。   白飞飞看着朱七七一声声地指责王怜花是个魔头骗子,但是沈浪不信她。   白飞飞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沈浪或许是喜欢朱七七的,但是,他并没有把朱七七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来。   所以沈浪不信她,大概在沈浪的心中,七姑娘又在耍她那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了。   但约莫沈浪不会知道,朱七七可以对任何人说谎,却没有骗过他。   因为爱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变得那样的自卑,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沈浪,她告诉沈浪王怜花要害他,沈浪却说她疯了。   她说的是真话,但是没人信她,朱七七顿时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   “你,你就当我疯了吧!你们索性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她哭得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辈子都在利用眼泪当武器的白飞飞从未见过这样的哭法。   女人哭起来,不应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吗?   但是她哭得声嘶力竭,披头散发,大概是真的委屈了,美丽的皮相不要了,爱人眼底的形象也不要了。   她只想让沈浪知道,王怜花要害他。   白飞飞忍不住走了过去,像以前一样,轻轻拭去她的泪水,低低的道:“姑娘……小姐,莫要哭了,求求你好生说话好么?你这样的脾气,吃亏的是自己……”   你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王怜花给你挖了个坑,坑底放了个沈浪,你就这么不管不顾,不要命似的扑下去了。   沈浪有什么好呢?你这样为了他就不顾生死的痴情,最终伤的不还是自己吗?   就像母亲白静一样。   一辈子念着一个男人,但是她爱的那人娶妻生子,又怎会想到她一世的煎熬与痴心不悔呢?   朱七七五内俱焚,肝胆火炽,看到白飞飞,却只想到沈浪对她美丽胴\体的惊艳和轻叹。   她嫉妒得焚心化骨,怒声道:“我不要你管,我吃亏是我自己的事,你……给我滚开,滚得远远的,我不要看见你。”   她的眼睛一旦愤怒起来,就显得格外的明亮。   更别提她还嗔着泪水,面色涨红,狼狈得就像一只被剪了爪子还要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白飞飞突然对王怜花有了感同身受的想法。   她恶意地想要搅浑这一潭水,眼睛一眨,委屈的泪水便滚滚而下。   沈浪叹息地道:“她说的话本是好意,你何苦如此?”   朱七七却恸哭道:“我偏要如此,你又怎样?她是好人,我……我是疯子,你去照顾她吧,莫要管我。”   她最伤心的,还是沈浪那句暗指她疯了的话语。   白飞飞好似终于忍不住了一般扑倒在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但是掩盖在袖子之下的却是凉薄的神情,沉寂寂的比深渊还要可怕。   男人就是这种东西,一边爱着你的傻,一边嫌弃着你的傻,有了一个女人,也会对另一个女人好,对另一个女人心生怜惜。   王怜花说朱七七神智不清,取了药给沈浪,沈浪便要喂朱七七服下。   朱七七不肯吃,她被王怜花害了太多次,早已认定了王怜花的蛇蝎心肠,给她的药也定然是不好的。   但是沈浪只是叹气,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你若是肯安静下来,好生说话,我就不要你吃,否则……”   言下之意,若不好生说话,便要强逼她吃下这药了。   朱七七脸上仍然泪珠滚滚,却颤抖而畏惧地道:“好,我安静下来,我好生说话。只要你不强迫我吃这药,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白飞飞垂了眸,却不知为何,再说不出一句傻。   她总想从深渊里出去,可总有些人,非要作践自己,把自己丢进深渊里。   呵。   男人。      ☆、[伍]我见犹怜      朱七七说了那么多证据,甚至还带着他们去找自己曾经见过的密道,寻找白衣的牧女。但是她哪里拗得过狡猾如狐的千面公子?   一场闹剧,最终证明的不过是这一切都是朱七七的胡搅蛮缠。   至少,那个朱七七最希望他相信的沈浪,是这么认为的。   朱七七耿耿于怀,不肯放下,沈浪却已是烦了。   “到了此刻,你还要胡闹!你那般冤枉人家,若非王公子生性善良,脾气温柔,他怎会放过你?”   朱七七恨声道:“他不放过我?……哼,我才不会放过他哩!”   沈浪问她:“你还想怎么样?”   朱七七瞪着他,气得胸口一阵起伏,最终却是一松缓,长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要睡觉了。”   沈浪好似松了口气,展颜一笑:“你早该睡了。”   连白飞飞都能看出她不会善罢甘休,沈浪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他只当做没看见罢了。   白飞飞一直垂首温顺地坐在朱七七的身旁,听闻此话,立时便起身道:“我去服侍姑娘安歇。”   她走了两步,朱七七却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一转身,大声道:“谁要你服侍,你走远些吧。”   白飞飞一看,就知道,这姑娘还醋着呢。   但是浑水越浑,对她越是有利,或许帮助王怜花得了这姑娘的心,自己也能借助王怜花的力量去报复快活王呢?   她声音一抖,轻颤的尾音便带出了述之不尽的委屈:“但……但……姑娘大恩……”   白飞飞知晓怎样的姿态最能引起男人的怜惜,女人的妒忌。   果不其然,朱七七恨恨地一咬牙,冷笑道:“对你有恩的,是姓沈的,可不是我,你还是去服侍他睡觉吧。”   说完反手一推,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飞飞顺势娇弱地摔倒在地上,眼泪如同破碎的珍珠,落得满地乱玉碎琼。   沈浪走过来扶起她,温声道:“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莫要放在心上。其实……其实……唉!她面上凶恶,心里却并非如此的。”   白飞飞心想我知,但是面上还是惹人怜惜的柔弱之色:“朱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今生已永远都是她的人了,她……她无论怎样对我,都是应当的。”   塑造一个纯净无暇,身世疾苦却善良温柔的女子,对白飞飞有何难的呢?   打动一个男人,对她而言,有何难的呢?   果不其然,沈浪安详平和的面孔上渐渐泛起了一丝动容之色,他凝视着白飞飞,久久无言。   半晌,他才一声长叹,语气不知有多温柔:“只是……只是这太委屈你了。”   委屈?   她凄然一笑:“我生来便是个薄命人,无论吃什么样的苦,我都已惯了,何况,何况公子们都对我这么好,这已是我……我,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她突然想到朱七七竭嘶底里的哭喊,像孩子那般张惶而无助的悲伤。   那才是真的……委屈了吧。   想着朱七七的哭相,白飞飞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怎么擦都擦不掉,手心手背都是泪水的痕迹。   于是如愿以偿的,她看见了面前男子眼底的怜惜。   轻而易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回了房间,白飞飞却是敛了哀伤的神情,掌了灯,她坐在窗沿,明灭的火光映不进她的眼眸里。   她想着沈浪,想着王怜花,也想着朱七七。   朱七七不会善罢甘休的,方才她看似无理取闹,但实际上是为了将她支开。   她想一个人,再去查探一次王怜花的据点。   总归王怜花不会杀她的,白飞飞心想。   她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身,就看到朱七七在沈浪的房门外,抬了手,又不敢敲门,绕了一圈,趴在窗边听他的呼吸声。   白飞飞静静地看着这个上蹿下跳的傻狍子,欣赏了片刻,才淡淡地开口道:“姑娘,早。”   朱七七顿时炸了毛似的扭头,面上又是惊愕又是羞恼,她沉了脸,下意识地就想发火。   白飞飞眨了眨眼睛,开始酝酿泪意。   但是朱七七没有发火,她罕见地压下了火气,面上甚至挤出了一丝甜美的笑意:“你早!你昨夜睡得好吗?”   白飞飞垂着头,心中微诧,竟罕见的,有几分受宠若惊般的微妙:“多谢姑娘关心,我……我睡得还好。”   饶是白飞飞聪明绝顶,也想不透如今的朱七七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轻嗯了一声,忽而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飞飞依言抬起头,天边泼洒下柔软的天光,在两人的身上流淌。她们都有着那样倾城的绝色容颜,一者柔弱似水,一者炽烈如火。   白飞飞看到朱七七打量的眼神,似是欣赏,似是嫉妒:“当真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难怪那些男人见了你,要发狂了。”   白飞飞不知怎的,心中微微一动,她看着朱七七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风华炽炽的热烈,不由得垂了眸,掩去静默的沉思。   这姑娘不知晓,她又何尝不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呢?   “你莫要客气,但是你也不该骗我。”朱七七咬唇轻笑,像是抓住了把柄得意洋洋的小猫咪。   白飞飞佯装吃惊:“我怎敢欺骗姑娘呢?”   朱七七又笑:“你真的未骗我?那么我问你,你昨夜若是好生睡了,此刻两只眼睛,为何红得跟桃子似的?”   昨日对着沈浪哭了那么久,自然眼眶微肿,却被这姑娘当做把柄揪着不放。   但是看着朱七七灿烂的小脸,白飞飞苍白的脸顿时红了,她说不上话来,只能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看上去就好像害怕被责骂,而说不上话来一样。   朱七七绕着弯问了几句话,却恰巧沈浪走出门来,眉眼含笑,慵懒而自有风流。   见他出来,朱七七顿时就红了脸,白飞飞抓住机会,转身走了。   沈浪眉眼含笑地望着朱七七,朱七七通红了脸,羞涩得几乎不敢去看他。   她不知晓,她瞧见沈浪时的模样,正如白飞飞瞧见她时完全一样——红着脸,垂着头,吃吃的说不出话来。      ☆、[陆]飞蛾扑火      朱七七又失踪了。   白飞飞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结果,好心的人容易被骗,更何况她还那么的蠢。   白飞飞看着沈浪镇定自若的模样,突然间便觉得自己其实看不懂这个男人。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沈浪是有相似之处的,她用柔弱作为伪装,压抑的是骨子里的疯狂,而沈浪用漫不经心做伪装,克制的却是自己的欲望。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面对喜欢的东西,他想到的不是怎么得到,而是怎么拒绝,拒绝掉他喜欢但是却不能得到的人或事物。   比如朱七七。   就像一个漂亮的珐琅琉璃樽,从外看来是如此晶莹美丽,但内里装满的东西却天差地别。   只是沈浪心里装满的是大爱,而她装满的,是仇恨。   白飞飞适时地让自己“细心”发现了痕迹,顺着线索寻过去,果然寻到了王怜花掳走朱七七的密道里。   朱七七没有说谎,王怜花的确包藏坏心。   他们寻过去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王怜花,三人出手,制服了王怜花并给他喂下“神仙一日醉”,赶到现场时只看到昏厥过去的朱七七和她散乱的着装。   白飞飞看着三个一同前来的男子,无论是沈浪也好,金无望也好,熊猫儿也罢,他们面上流露出的,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后怕。   无论朱七七是如何的刁蛮任性,也无论在这样的对比下白飞飞是如何的温柔可爱,他们喜欢的,都始终是如火般炽烈的朱七七。   白飞飞知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都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而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总是会显得格外的明亮。   给朱七七整理好了衣裳,看着她昏厥都仍然颦蹙的眉,白飞飞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醒过来之后的朱七七眼里心里只有沈浪,白飞飞这才知道,这个傻姑娘被王怜花欺骗,将他当成了沈浪。   因为沈浪,她给出了自己可以在朱家取出万两黄金的耳环,甚至还想在临死前将女子最重要的一切都献给沈浪。   似乎每见她一次,她就能做出更傻的事。   沏好了茶送到她的面前,一直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沈浪怀里的女子才终于看到了身旁的他人,白飞飞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的娇柔妩媚。   “姑娘,请用茶。”   花一般娇艳,云一般温柔的容颜,一双潋滟的水眸宛若秋水依依,诉不尽的脉脉流年。   朱七七看到她,却忽而哑然,失声道:“原来是你。”   白飞飞嫣然一笑,低低地应道:“是我……”   朱七七盯着她,明亮澄澈的眼中却好似燃起了火焰,一片灰烬之中却只翻出了委屈:“你也来了?”   白飞飞温顺的回答道:“是,姑娘,我也来了。”   我也来了。   朱七七却微微一哽,颤抖的话语里几乎带着难以置信的伤心:“沈……沈浪无论到哪里,难道都要带着你么?”   白飞飞微微一顿,垂了眼,低了头,含含糊糊的话语噙在唇边,眉眼凄楚已显。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白飞飞似有千言万语,但是最终却无一句能说得出口,眼泪尚未落下,喉头却已哽咽。   看着这一幕,沈浪又是微微一叹,不由得开口解围道:“飞飞你还是到外面去看着他们去吧,只要他们稍有动弹,你便出声呼唤。”   “是。”白飞飞垂眸应了一声,却是敛衽朝着朱七七一拜,仍然是绵羊般的温柔,鸽子般的可爱。   转身离去的时刻,白飞飞只听见朱七七的一声冷笑:“飞飞……哼,叫得好亲热。”   而沈浪却是无奈地叹息道:“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你为何总是要这样对她,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难道能将她抛下不管么?”   一个男人想要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好,总是能找到千百种借口和理由的。   白飞飞淡着脸走到外边,看着不得动弹的王怜花时,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做个交易吧。”   放走王怜花,暗中和云梦仙子达成合作,让王怜花挟持了自己作为筹码,逼迫沈浪他们放走他。   离间朱七七和沈浪是何等简单的事情?   只需扮一次柔弱,装一次无辜,爱上一个人的女人总是显得愚蠢,而不愿被束缚的浪子总是不愿有一个对他指手画脚的女人。   白飞飞伏地恸哭,说着自己的一时心软,哭得那般柔弱楚楚:“姑娘,求求你原谅我,我……”   朱七七想到王怜花对自己的侮辱,眼泪顿时便下来了:“原谅你!就为了你那该死的好心,我们便不得不眼见这恶贼逃走;眼见他不知要做多少害人的事……”   沈浪见她又要发怒,立时便道:“这也怪不了她。她本性柔弱仁慈,瞧不得别人受苦……”   朱七七方才被沈浪一通训斥,如今又见他对白飞飞如此维护,竟也忍不住扑倒于地,放声大哭:“这还不能怪她!这难道怪我?你可知道王怜花害得我多么惨……多么惨!你可知道我宁可砍断我自己的双手双足来出这口气!你……你……你可曾为我想一想……?”   胡搅蛮缠吗?刁蛮任性吗?   一个骄傲又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又何苦搅进这江湖?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   王怜花为了销毁证据而放火烧庄,连他的手下人都打算一同葬送在这片火海里。   沈浪不忍,怀着心中一腔大爱,而冲进了火海中救人,一时之间生死不知。   白飞飞泣不成声:“沈……”   她才说了一个字,便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朱七七恨得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道:“你哭什么?沈浪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还哭什么?若不是你,王怜花怎会逃走,怎会起火,若不起火,沈浪又怎会,怎会……”   面对朱七七扑面而来的恨意,白飞飞颤声道:“不错……是……是我……我……我也不想活了!”   她一转身,便朝着余火未熄的火窑冲了过去。   她身负绝顶武学,却没有为沈浪殉葬的那颗心,不过是故作姿态罢矣,算准的,就是熊猫儿和金无望的不忍心。   果不其然,他被两人联手拦下,白飞飞以袖掩面,目光凄然,便好似心死如灰。   朱七七却神色木然,痴痴地喃喃道:“好,你不想活了……我难道还想活么……”   她身形一展,脚步一错,整个人便如同一道霞光,猛地朝着火焰扑去。   她武功大多杂而不精,但是轻功却极其不错,此时一心寻死,身形比之白飞飞何止快了十倍?竟让金无望和熊猫儿都拉不住她。   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那样不管不顾,决绝得连头也不回。   白飞飞顿时怔住了,她看着朱七七白衣翩然的背影,奔跑时被狂风撩起的长发,火舌撩舔着她的衣裳、头发,她却仍然不管不顾。   她甚至张开双手,就这么一往无前地,朝着一块被烧得通红的框木上撞去。   金无望和熊猫儿惊恐的怒喝乍起,但是一切的声音和光影都似乎在离她远去。   白飞飞看着那宛如飞蛾扑火般的少女,好似哪怕燃尽自己的蝶翼,也要留住烛火一瞬停留的光阴。   她,又犯傻了。      ☆、[柒]怜而不惜      白飞飞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仿佛跟朱七七拗上了似的,总是要给她找些不痛快。   而朱七七的喜怒哀乐,总是牵挂在沈浪的身上。   白飞飞柔弱的外表下有着强者的心,朱七七尖锐如同刺猬般的外壳下却是柔软脆弱的白肚皮。   而当她爱上了一个人,并且交付出自己的柔软之后,一切的悲欢都逃不过那个名为沈浪的枷锁。   些许的厌憎和不乐,都会化作扎在她心口的刺。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那样的卑微,朱七七便是如此。   她看不到金无望对她的关怀,看不到熊猫儿对她的喜欢,更看不到王怜花的嫉妒和渴望,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沈浪。   白飞飞看着沈浪面上的怜惜和关怀之色,面上柔弱之色更显,在风雪中仿佛化成了飞絮,狂舞而没个着落。   她看到了沈浪怜惜的神情,一直注视着沈浪的朱七七,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我也知道我越是这样,你越是会厌恶我,你就算本来对我好的,瞧见我这样,也会厌恶。”   “但是我没法子,我一瞧见你和别人……我!我的心就要碎了,什么事都再也顾不得了……我根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朱七七呀朱七七,你为什么会这样傻……你为什么会这样傻,总是要做这样的傻事?”   “沈浪,求求你,永远莫要厌恶我,永远莫要离开我……只要你对我好,我……我就算为你死都没关系。”   又是一番争吵,又是一番无理取闹,面对着沈浪的时候,那个骄傲任性的朱七七总有流不尽的泪水,诉不尽的心酸。   她在一点一点地,消磨掉沈浪对她的容忍和耐心。   朱七七有这么傻吗?没有。   但是先爱上的人就先输了,她在沈浪面前,也不过是溃不成军罢了。   只因为将心送到了他的面前,所以任由那人揉圆戳扁,轻轻一捏,都会痛得一点点沁出血水来。   “白飞飞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我们都该对她好些,是么?”   沈浪是这么对朱七七说的,在一个爱他的女人面前告诉她,希望她能对另一个女子好。   但是女人就是这样的可悲,可悲地栽进他的话语里,甚至因为这么一句浅显的敷衍而露出幸福的笑:   “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些。”   白飞飞觉得寒冬里的雪那样的冷,冷,且可笑。   来到一处荒村野店,他们将这简陋的地方当做暂时下榻的落脚之处,生了火,希望能在寒冬中汲取些许的温暖。   白飞飞坐在远处的角落里,纤弱的身形都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昏暗的烛火映照在她明灭不定的容颜上,一时之间,看不透其中的悲喜。   朱七七见她单薄的身影,不由得想开口唤她过来,沈浪却先开口了:“飞飞,你怕冷,为何不坐过来一些。”   朱七七也不知怎的,头脑一热,一些话便不经思考,直接脱口而出:“怕冷?怕冷为何还不去睡,被窝里最暖和了。”   说完,她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懊恼地抿了嘴唇,但是却还是倔强地瞪大了眼,强撑着自己心虚的骄傲。   白飞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就忽而升起一股蜇人的郁怒,堵在胸口就是刺人的疼。   她垂下头,没有再看沈浪和朱七七一眼,但是话语却突然变得那么轻,那么柔:   “是,我正是该去睡了。”   “……朱姑娘晚安……”   她莲步轻移,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将刺眼的一幕远远地丢在了身后。   但是她知道,总有一些阴霾会在两人之间根深蒂固,甚至用上一辈子的时间,或许都难以拔除。   白飞飞在等待一个离去的机会,她知道,这个机会不会让她等太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沈浪便收到了一张神秘人送来的纸笺,和金无望与熊猫儿两人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而朱七七和白飞飞两个“弱女子”被留在了客栈里,沈浪更是嘱咐好朱七七要看顾好白飞飞。   这让朱七七有些憋气,她想着左右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便将白飞飞撇在屋里,自己独自在外玩雪为乐。   纷扬的雪花充盈着整片天地,白飞飞站在床边,隔着一道单薄的纸窗,看着雪地里墨发如水的明艳少女。   她唇角带着纯粹愉悦的笑意,有些调皮地举起手,仿佛要去掬一捧冰凉的气息,但是再凉的温度,都挡不住她身上仿若太阳般炽目的热意。   雪堆得很深,一脚踩下去吱嘎作响,她似乎觉得有趣,在雪地里留下了不少浅浅的足迹。   清浅,却又分外明晰地留在心底。   白飞飞没有继续停留,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子蹲在雪地上的背影,然后缓缓的,合上了窗。   叩的一声轻响。   离开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几乎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她的武功也算得上是冠绝天下,想走得悄无声息,谁都阻止不了她。   一边走,一边丢下自己的首饰器物,甚至到最后还脱下自己脚上的一双红色绣鞋,撇在雪地里。   雪里一点红,艳艳的绽放着,轻而易举地便营造出自己被带走的假象。   她几乎不用去思考,都知道沈浪会如何在这一次次的阴差阳错之中与朱七七分道扬镳。   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多年许多年之后,白飞飞回想起当时的心境,仍然是有几分诡谲莫测的笑意。   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她想,她对那个傻兮兮的少女,始终的怀着一份怜意的。   只可惜,怜而不惜。      ☆、[捌]白骨生花      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自己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她的生父,快活王,柴玉关。   只是她去见他,并不是以一个亲生女儿的身份,而是一个柔弱无辜的,被敬献上去的女子。   如此清晰地从生身父亲的眼中看到惊艳和欲念,白飞飞觉得隐隐作呕。   但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崇敬、懵懂、缱绻且柔弱无措。   白飞飞觉得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温柔胆怯的白飞飞,一个,是那个从来都不曾流泪的幽灵宫主。   她向来懂得如何利用女人的武器,眼泪与柔情,死死压抑着心中的恨意,让快活王相信自己的感情。   她心中是那样恶毒地翻搅着一个计划,一个毁灭了自己也毁灭快活王的计划——仇恨消融之后,也不过唯死而已。   她要嫁给柴玉关,嫁给自己的生身父亲,然后将自己作为快活王女儿的身份布告天下。   只是想起来,心中都汹涌着可怕的疯狂和尖锐到近乎凄厉的欢喜。   可她在快活王那里遇见了沈浪——沈浪沈浪,他简直是无处不在,似乎她复仇的道路上,总是会出现这个人阻挠的身影。   她的理智悬于一线,她的疯狂已露于皮骨,她像是露出毒牙的美人蛇,恨不得在下地狱之前再拖几个垫背的。   她的笑容淬了毒,甚至刻意地在沈浪面前暴露了容貌,看着他错愕的神情里止不住的懊恼,心中就流露出报复般的快意。   她与王怜花私下有联系,又与王怜花的母亲云梦仙子达成交易,自然知晓他们的事情。   她知道,金无望在去寻找她的路上为了重创王怜花而自断一臂;她知道,沈浪在风雪之夜赶走了朱七七,甚至在朱七七的一心寻死之下险些杀了她;她知道,沈浪被王云梦逼迫而不得不和她立下了婚约;她知道,如今的王怜花即将达成自己的夙愿,如愿以偿地娶得对沈浪心灰意冷的朱七七。   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而她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拆散了那一对自己最看不得他们在一起的爱侣。   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沈浪的怀里,白飞飞知道他起了疑心,算计来算计去,那个说怜惜自己的男人还是在利用自己。   沈浪,沈浪……我们终究是一类人啊……   “若说那幽灵宫主不是你,世上又怎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女孩子?”沈浪温柔地看着他,眼中似含有无限的情意。   白飞飞含泪微嗔:“我难道就不能有个孪生的姐妹?只不过她的命运比我好,我一生受人欺负,而她却在欺负别人。”   见他微微一怔,白飞飞又娇柔地轻哄道:“这事听来虽然像是太巧,但世上凑巧事本就很多,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是么?”   “何况,昨夜你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又是在黑暗之中,你难道能断定你完完全全瞧对了么?”   沈浪被问得哑口无言,但是心中的怀疑不减,面上还带着那般平和温淡的笑意。   白飞飞顿时泪如雨下,伤心地道:“你既然不能断定,你就不该如此说。你可知道,我一生的幸福,全在你手上,你又怎忍心将我一生断送?”   沈浪默然半晌,却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温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能不能不怪我?”   白飞飞伏在他的胸口,似是喟叹,似是叹息:“我一切都是你的,你纵然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四周一片花繁春深之景,世间最美的花儿在这里肆意绽放,尽态极妍,而他们站在花丛中,就宛如天作之合的璧人那般般配唯美。   只是靠得再近,拥抱得再紧,彼此的心依旧罩雪寒霜,似有三尺之寒。   你来我往的试探与交手,沈浪用柔情作为伪装,打探着自己想要的消息,而白飞飞用深情作为掩饰,故作懵懂地给沈浪想要的答案。   女子甜蜜的吐息里含着□□,男子温润的笑容下藏着冰冷的漠然,好似爱侣,也好似仇敌。   柔情脉脉的话语,但谁都不知晓彼此心中的晦暗与胸腹间滴血的刀,利用与算计,也不知最终是谁栽入了谁的圈套。   王怜花假扮的疾风骑士打乱了这两人的勾心斗角,在沈浪的默许之下,王怜花暴露了沈浪和自己母亲已有婚约的实情。   白飞飞面上错愕又难过,流着泪匆匆而逃,但是心里却露出那样娇美甜蜜的笑意。   一个要娶王云梦,一个嫁给柴玉关,真是好生相似,不是吗?   一片朦胧的烟雨中,白飞飞微笑着折下一只牡丹,一点一点地碾碎,而目光却注视着远方,阴郁得宛如将要下雨前的天幕。   王怜花的小侍染香,被指派去伺候沈浪,却被沈浪婉言拒绝,染尽风尘的女子竟然就这么爱上了沈浪。   白飞飞看着她被王怜花强迫,被毫不怜惜地甩在泥泞的土地上,看着她木然着脸用石头砸死了想要趁人之危的李登龙,看着她一个人赤身裸\体地在雨中崩溃。   看着朱七七神情冷淡地为她披上了衣裳。   白色的牡丹花被捻成了残枝枯叶,雪白的花瓣飘落在湿润的泥土上,染了泥泞的脏,却又带着香。   白飞飞看着染香劝说着朱七七,苦口婆心地诉说着沈浪的身不由己,诉说着沈浪对她的一片痴心。   她看着朱七七冰雪般的神情恍若冬雪初融,化作明眸里流不尽的泪滴,水润明亮的一汪清潭,里面仍然是对沈浪难以淡去的爱意。   沉甸甸的,仿佛带着生命永恒的重量。   功亏一篑。   她漠然地站在一旁,神情恍若幽灵宫里的玉石地面般的冷硬,一双眼睛如同两个空落落的黑洞,烛光都映不进她的眼底。   许久许久,久到两个女子的哭声渐息,白飞飞才温柔地吐出娇媚冰冷的话语:   “只会流眼泪的女人,都是呆子,都是饭桶。”   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朱七七,仿佛能看透人虚伪的表皮:   “女人为什么总是受人欺负?只因为女人往往只知流泪,只知痛哭,但眼泪却是什么事也不能解决的。”   染香被她这一眼看得内外冰冷,凄神寒骨,忍不住蜷曲了身子。朱七七却是内外明澈,净如琉璃般的坦荡随心:“你难道从来不流泪的?”   白飞飞捻了一株洛阳红,却没有如同方才那般捻得零碎,只是握在手里,反复把玩,好似爱不释手一般。   牡丹雍容,在这大漠的土地上栽培更是极难。   她方才,却漫不经心地碾碎了一朵上好的昆山夜光。   她语气随意地道:“从不。”   白飞飞有着流不尽的泪水,幽灵宫主却从不为男人流泪。   “你难道从来未遭遇过痛苦?”朱七七的询问单纯得天真。   白飞飞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凉:   “我所遭受到的痛苦,你们永远也想象不到,但我却从来不流泪……从没有任何事能令我流泪。”   朱七七道:“你……你难道不是女人?”   白飞飞看着她,静静的,青葱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在花瓣上:“我不是女人……我根本不是人。”   这漆黑的洞穴中没有光,细雨绵绵的天气让这里说不出的凉。白飞飞站在黑暗之中,无端便生出了十分的阴冷与可怖。   宛如一朵在皑皑白骨上舒枝展瓣的花。   饶是朱七七胆大包天,此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嗫嚅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   白飞飞仍然看着她,用一种平静的,温柔且空洞的目光凝视着她。   半晌,才缓缓地道:“我只是幽灵……”   “别人都将我唤做幽灵宫主。”      ☆、[玖]罪业缠身      染香死了。   白飞飞将她作为替身,在黑暗中算计了沈浪一把,让染香死在自己所爱之人的手下。   她唇角仍然挂着那样温柔而又诡谲的笑容,笑看着沈浪懊丧而后悔的脸,心中的快意简直如燎原之火,见风就长。   她痛苦,就绝对见不得别人快乐,而看见沈浪痛苦,她却会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真好……真好……沈浪明明是跟她一样的人,又怎能得到她求之不得的快乐呢?   沈浪的声音散漫中带着笑:“你一心想骗尽天下的人,所以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因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只有寂寞孤独地过一辈子,一辈子痛苦。”   白飞飞静静的看着他,眉眼便不自觉地带出了一分相似的漫不经心,话语含笑:“谁说我痛苦……至少,现在你就比我痛苦得多。”   染香的尸体还未凉透,死在沈浪怀里的女子唇角还带着一丝幸福的笑。   沈浪忍不住握了握拳,道:“你瞧见别人的痛苦,就觉得开心,是么?”   白飞飞甜蜜地道:“不错,尤其是瞧见你痛苦的时候。”   沈浪沉默良久,却是问道:“你既然如此恨我,为何还要和我成亲?”   为什么还要和你成亲呢?   白飞飞的眼眸里一片阴霾的暗光,深深的,望不到尽头的:   “我自己痛苦一辈子,也要你痛苦一辈子。”   听着沈浪细数着她种种的计划和曾经暴露出来的疑点,平静而沉稳的声线中透着一股从容的优雅和智珠在握的睿智。   白飞飞不得不承认沈浪的确是一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   至少,那一份不管在何种危险的境地之中都依然淡定自若的沉稳,就会让脆弱的女人产生想要依靠的痴。   沈浪沉着地开口说道:“你早已探听出王夫人与王怜花的来历,所以你潜入中原,甚至不惜卖身为奴,只想被那好色的王怜花买去,好趁机为你母亲出气。”   白飞飞颔首承认:“只因我也得知他母子的手段,若是力取,我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只有智取。”   沈浪轻轻一叹,话语中的也不知是怜惜还是后悔:“哪知你的妙计竟被朱七七破坏,她的一番好心,竟反而害了你。”   白飞飞一声冷笑,唇角掺了蜜的笑容仍然甜美,却不知讽刺的是谁的虚伪谁的言不由衷:   “我倒并不恨她,我只怜她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别人若是卖了她,她只怕还会为那人点银子。”   也就那个傻女人会为了你头也不回地扎进火坑里,别说你把她卖了,只怕是你杀了她,都只会换得一声甘之如饴。   白飞飞笑得风华绝代,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却扭曲着所有的光,许是嫉妒许是恶毒,却又含着几分爱意几分憧憬地凝视着那个藏在黑暗里的男子。   她看着沈浪,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可沈浪有爱他爱得如痴如狂的朱七七,她却什么都没有。   白飞飞知晓自己游离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死与活,善与恶,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但是她为什么要选择?为什么要徘徊不定?她要人生,要人死,她要死得快活,也要死得不寂寞。   眼神含着凉薄,唇角挂着冷笑,她看着沈浪诉说着自以为了解她的一切,说着金无望为了救她而断了臂膀,说着快活王,一点点的试图动摇她的心。   白飞飞随了他的意,对金无望的伤残流露出黯然和愧疚,对王云梦流露出同情和怜悯,对快活王的恨意和悲伤。   只是口中吐出的时而激动时而懊丧时而冰冷的话语,亦真亦假,如梦似幻。   沈浪以为他能看得透她?   可笑之极。   爱是假的,恨是假的,阴谋算计忍辱负重,通通都是假的。   她的一生,只是一场笑话。   唯一真实的是映在眼底的,还有幽灵宫地面上那点温度,雪地里一抹墨色的发,除此以外,通通都是假的。   这世上有什么是真的呢?   白飞飞笑意温柔,轻轻地将朱七七推向黑暗中的沈浪。   黑暗中仍然能看到她一双清亮亮的眼眸,似是冷淡似是柔媚的眼波,浅浅地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沈浪走去,仿佛前面就是她幸福的彼岸。   她身后,白飞飞微笑着收回不自觉伸出去的手,白玉般的手指上只勾着几根墨色的发。   攥紧的指尖沁出了血,染在墨色的发上。   白飞飞突然觉得有点冷,有点凉。   那种凉意,就好似幼年时期倒在青石地面上的冰凉,但是又沉甸甸的。   仿佛母亲抚摸着她的发时那样温柔又沉重的分量。   她眼角带着一丝媚,唇角是未散的笑。   你看,你看。   浮屠业火烧不尽的孽障,倘若罪业缠身,最终,便什么都抓不到。      ☆、[拾]假意真情      “王爷既是应承了沈浪,妾便也依了王爷,一日之后,妾必将亲手将沈浪奉上。”   揭开了幽灵宫主的神秘面纱,撕去了柔弱温软的美人画皮,白飞飞笑意盈盈的站在快活王的面前,眉眼都透着若有似无的谄媚和勾引。   面对不同的人便带着不同的面具,撕了一张画皮,皮下仍然是虚情假意。   一切都是假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假了。   沈浪足智多谋,想要算计他并不容易,只可惜他是个君子,是个好人——这就是他唯一的破绽和弱点。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这么多的拖累,偏偏每一个,都是他放不下的人。   佯装被重伤的模样倒在他们必经道路上的寺庙里,看着他们一行人靠近时,白飞飞娇容惨淡,面色发白。   她褪下柔弱的皮囊,换上了一张倔强又骄傲的面具,她叫沈浪滚,叫朱七七不要碍她的眼,可怜可悲却又强撑着骄傲。   她的伪装实是炉火纯青,朱七七信了,熊猫儿信了,沈浪便也不得不信了。   熊猫儿的心软还可以说是男子对美丽女子天生的同情和怜悯,但是朱七七的善良映在白飞飞的眼中,却再一次印证了她无用的善良与愚蠢。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还含着泪光。干净的纯粹中还有着对这个世界满怀的善意,只要不涉及沈浪,她的心就能比天空还要辽阔宽广:   “我只记得你是以前那白飞飞,不记得你是幽灵宫主。”   她甚至拉住白飞飞的手,一派天真浪漫,笑语嫣然:“我们将以前的事都忘去好么?”   白飞飞看着她眼中的信赖和喜悦,心中却染了凄凉,不由得幽幽地道:“只要你不再恨我。”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复仇道路上总是需要垫脚石的,她将要做的事情,足够让朱七七恨她一辈子。   她要杀了沈浪,将他作为自己送给快活王的诚意,以此来取得快活王的信任。   朱七七不可能不恨她,这么爱着沈浪的朱七七,不可能不恨她。   甚至永生永世,都难以释怀的恨。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怎会恨你?”   朱七七温声细语,她的心眼有时候比针尖还小,沈浪些许的温柔都能让她嫉妒得发狂,但是有的时候,她又能这样坦然地释怀那些过往的痛与伤。   好了伤疤忘了疼,蠢得无可救药,天真得惹人发笑。   白飞飞本该是憎恶的,憎恶着这样被呵护出来的善良与天真,只因同人不同命,她的一生就从未有过他人所给予的善。   但她也憎恶不起来,因为她在嫉妒着朱七七的幸福之时,她却毫无防备地将全然的善意奉上。   白飞飞恨这个世界恨得发狂,但是一路蹒跚独行,唯有一个人对她的好是不掺杂算计的。   心是破碎的,灵魂是残缺的,分为两半的白飞飞里,一半痛苦得滴血,一半仍然笑着,一点点地算计着他们落入自己的陷阱里。   幸福是唾手可得的,但是她不要。   因为捆缚着白飞飞的枷锁,也名为白飞飞。   走入花团锦簇的世界里,白飞飞有些做作地转身,微微扬起衣袂,旋出一个飘逸轻盈的弧,白衣墨发,宛如画中之仙。   她面上带着刻意的笑,显得分外得意洋洋,就宛如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那般狡黠而调皮。   方才那个谋算过人,阴险毒辣的女子,似乎在一瞬间化作了一个只有点小聪明但本质仍然愚蠢的女人。   换一张皮囊于她而言甚至比换一件衣服更加轻松,白飞飞变得很自然,自然到连快活王都寻不到一丝匠气。   男人这种东西,总是不会希望自己的女人太过聪明。   白飞飞周游在不同的人之间,但是偏偏有这样把控人心的实力,让他们相信,白飞飞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快活王也笑得得意,似乎得到这么一个女人的倾心,是一件值得快活的事情。   毕竟,女人的聪明只要威胁不到自己,那就像是给一件珍宝锦上添花般的奢靡昳丽,更何况她还那么的美,那么的与众不同。   沈浪看着白飞飞,叹息道:“那时我闭口不言,就是生怕你另有诡计。但你实在装得太像了……你若一直求我救你,我反会怀疑,但你却一见面就要我走……”   白飞飞仍然保持着微笑,但是眼角眉梢,已经勾出了一丝浅浅的不屑:“男人的心,我早已摸透了,你越叫他走,他越不肯走的。”   “……朱七七,你真该学学我才是。你若学会了我的一成,以后就不会吃亏了。”   明媚的阳光下温柔得如诗如画的白衣少女,她笑得眉眼弯弯,纯澈而美好,仿佛是隔着云端化在水天里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的语气也温柔得如同邻家的少女,纯然的亲昵纯然的善意,又好似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但是朱七七只要想起一刻钟之前错付的信赖和同情,恨意就难以抑制地在心底生根蔓延。   朱七七恼恨她对沈浪轻慢又挑逗的态度,冷笑着刺道:“我为何要学你?你既然如此了解男人的心,为何沈浪还是不喜欢你?我看你该学学我才是。”   白飞飞的面色终于变了,这一瞬间的变化落在沈浪的眼中,就是她仍然对他有情的证明。   但是白飞飞很快便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话语绵软温吞,好似在看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以为沈浪喜欢你么?”   朱七七犟,犟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听闻此话,便理直气壮地道:“当然!”   她这份直白坦荡到百死不悔的爱恋刺得白飞飞眼睛生疼,险些在明媚的阳光中掉下泪来。   她勾了勾唇角,用力地露出一个笑:“好姐姐,你莫要忘记,死人是再也不能喜欢别人的了。”   朱七七微微一怔,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一片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女子绝色倾城的容颜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她咬着唇,本不想在白飞飞面前露怯,但是一想到沈浪会死,她就心如刀割,痛得撕心裂肺。   快活王唯恐迟则生变,想要杀了他们。   白飞飞却温声细语的讲了一个想吃天鹅肉但是却因为过于急切而没有品尝到天鹅肉美味的呆子的故事。   她说得那样的委婉动人,心思又这样的阴狠毒辣,加上沈浪等人就是她使计抓住的,快活王一时之间竟不疑其他。   直到快活王离开之后,白飞飞才命人将他们关进暗室,温柔而优雅的轻笑着。   骨子里浸泡多年的毒似乎一点点的涌出,化入皮骨血肉,疯狂地想要自己的亲生父亲给毒死。   熊猫儿说得对,她是这样,王怜花是这样,快活王亦是如此。   这样罪恶的血,根本没有延续下去的价值。   朱七七看着她已经染上狰狞的面容,嘶声道:“你恨的既然只是快活王,为什么又要害我们?为什么?……我们究竟又和你有什么仇恨?”   白飞飞敛去眼中的暴戾和疯狂,在他人未能察觉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们?……这理由可不止一个。”   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说服自己,她喃喃地道:   “我若不将你们献给快活王,他又怎会如此信任我,如此看重我?……你们正是我进身的工具,这就是我第一个理由。”   朱七七惨笑,道:“你还有别的理由?”   白飞飞定定的看着她,话语中已是含了蜜似的甜,水般的柔意,言语难述的万千缱绻:   “自然还有……我是个不幸的人,我这一生的命运,已注定了只有悲惨的结果,我决不会眼看你们活在世上享受快乐。”   她的眼前似乎看见了暗无天日的幽灵宫,看见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也看见了那个女人温柔却恶毒的眼。   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刺得她几乎是疯狂地大笑起来:   “只恨我力量不够……我若有这力量,我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人全都杀死,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这样病态的疯狂,恨到连自己都恨的绝望,几乎一瞬间堵得朱七七说不出话来。   她喃喃地反问道:“那么,你自己活着又有何乐趣?”   什么是乐?什么是悲?白飞飞不知道,但是她想听,她也无所谓告诉她:“我?……你以为我想活着?”   “告诉你,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为了‘死’而活下去的。生命既是如此痛苦,我只有时时刻刻去幻想死的快乐。”   他们约莫是无法体会到白静是如何毁了白飞飞的。   无数个夜不能眠的夜晚,她闭着眼,装作自己陷入了无梦的甜香里。   而母亲就坐在她的床沿,伏在她的耳边,不停呢喃着,告诉她——仇恨了尽的那天,勿要活于世间。   极寒永夜之中,她的话语如同恶魔的呢喃,逼得白飞飞和她自己都几近疯狂。   这是她第一次悲哀的意识到,她的母亲已经被仇恨所逼垮,在自我的放逐和无尽的徘徊之中走向了毁灭。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母亲从未爱过她,哪怕是一瞬的时间。      ☆、[拾壹]恨入骨髓      “坐在高高的骆驼上,走过夕阳下的沙漠,这是否也颇有诗意?”   “朱七七,你想和谁坐在一起呢?”   白飞飞纵马而来,笑容灿烂,宛如沙漠中的明珠,漂亮得如同骄傲的公主。   朱七七却不愿同她说话,只是咬着牙,倔强的不开口。   白飞飞微微一笑,话语中却是诉不尽的危险和诡谲之意:“你不愿意睬我,是么……好。”   她面色猛然一沉,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她以鞭梢指着王怜花,道:“将这位姑娘和他放在一匹骆驼上……王怜花,我总算对你不错,是么……”   想到王怜花对朱七七的爱而不得,一腔算计最终仍然作他人嫁衣,全了沈浪和朱七七的一片相思之情,白飞飞就想笑。   而她也确实笑出了声,那样的明朗快活,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带着明朗的味道。   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身后,却传来朱七七撕心裂肺的呐喊,几乎肝肠寸断:   “白飞飞,求求你……求求你,这已是我们最后一段路了,你让我和沈浪在一起,我死也感激你!”   求我?为了沈浪,她竟低头得这般毫不犹豫,委实令人恼怒。   白飞飞没有回头,纤细的手缓缓攥紧缰绳,那过于紧绷的力度甚至让白驹发出一声轻轻的嘶鸣。   她想让朱七七恨她,恨入骨髓的恨。   倘若这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一辈子都没有恨一个人的机会,那么她来教她。   朱七七的性格很烈,也敢爱敢恨,但是她太过于良善了,不管有过怎样的痛与伤,只要给予一点的善意,她都会选择原谅。   但是白飞飞不想要这样,她想要朱七七恨她,铭心刻骨的恨,一辈子都难以淡忘。   白飞飞知晓自己已经疯了。   或者说,这些年以来她一直都疯着,只是从未有过如此痛快和放纵的时候。   大仇将报,大限将至,她还何惧有之?   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便是恨,而恨往往能让人脱胎换骨。   对朱七七而言,什么才能让铭心刻骨的恨呢?   如果……如果爱人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如果爱人半生都对另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如果爱人最终惨死……   如此,哪怕善良如同朱七七,也会去恨的吧?   她总是不希望那些人能够活得幸福。   我已身在炼狱,你们又怎能安心居于桃园,看着我一个人万劫不复?   烈日暴晒,爱侣分隔,食水不沾。   白飞飞站在帐篷里,目光扫过几人的脸,微笑着道:“现在,你们应该已体会出仇恨是何滋味了吧?”   他们的神情分明又恨,但是不够,不够——这样肤浅的恨意,又怎能体会到她曾经剜骨噬心般绝望的疼?   王怜花神情颓唐,沈浪宁和如故,熊猫儿不屑盈眉,唯有朱七七将恨意入了眼。   她注视着她满含恨意的眼,心中却疯狂而畅快的大笑着,笑出满心的泪,笑出满腹的血。   她是不是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母亲的呢?   白飞飞不知道。   她仍然那样欢快的笑着,眉眼盈盈地凝视着朱七七,曼声道:“你恨我了,是么?”   “我不许你和沈浪乘一匹骆驼,这在别人眼中看来,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你却已恨我入骨。”   朱七七瞪着她的笑颜,已是恨得咬碎了牙齿:“你……你明明知道!”   白飞飞却不想去听,截住了话头,吃吃的笑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有许多在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在情人眼中,意义却变得十分重大。”   朱七七顿时仰起头,大声道:“不错,我恨你,我恨你,我恨得要死!”   朱七七只觉得心中一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半晌,缓缓地,缓缓地敛去了唇角的笑弧。   舌根似乎含了一丝微微的苦,白飞飞用力抿了抿唇,才压住那一瞬间漫上来的微哽。   一种发自内心席卷而来的疼痛扎得她耳朵嗡鸣作响,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如同绷紧的琴弦,在那刹那之间,倏然崩裂,发出铮然的利响。   她强自压抑着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狠意与疯狂,一步一步靠近朱七七,声音仿佛是压抑着痛苦的尖叫:   “我只不过将你和沈浪分开,你就如此恨我?”   “那么,假如你的母亲被迫终身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相见,只因她被人污辱已无颜再见他,到最后却又被那污辱了她的人无情地抛弃!”   “假如你就是她被人污辱时生下的孩子,她只因深恨着那使她生下这孩子的人,所以也将这怨恨移在你身上!”   “所以你一生下就已被人痛恨着!你一生下来就活在只有仇恨!没有爱的世界里,就连你惟一的亲人,你的母亲都恨你!”   “而你却完全没有任何过错!”   “假如你就是这样长大的,你又如何?!”   她死死地攥着朱七七的衣襟,眼中却已溢满了疯狂、暴戾,乃至于,是刻骨铭心的恨与绝望。   那些压抑在喉间的嘶喊就仿佛穿透了她十数年来的生命,她在母亲的仇恨与虐待之中尖利地哭嚎着“救我”。   没有人,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带她离开满是泥沼的世界。   “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然想像不到这种事的!”   “你只因有人不许你和你的情人共乘一匹骆驼,就自觉已是世上最悲惨的人了,就已恨不得将那人一刀刀杀死,一寸寸割开!”   我呢?我呢?   每一个自觉得已经熬不过去的寒凉夜晚,谁又来支撑她活下去?   唯有恨,唯有恨着这个世界,唯有恨着她自己。   不然她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朱七七垂下头,半晌,才轻声地道:“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任由白飞飞攥着她的衣襟,却以不再抬头去看她充溢着疯狂和诡谲的眼。   她知道,她在喊“救她”。   但是她也知道,她救不了她。   如此而已。      ☆、[拾贰]求而不得      如果离开这个世界,是否要留下一些东西证明自己曾经停留过呢?   从母亲那里继承的铭心刻骨的恨,是否有传承下去的必要呢?   白飞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她想,如果朱七七一辈子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她所没有的,那么她也必然要拥有一样她最想要但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比如沈浪,比如沈浪的孩子。   只要她怀上了沈浪的孩子,再杀了沈浪,那她就拥有了一样朱七七所没有的东西了。   地下的楼兰古城,本是一太监建造的,颓靡的奢华之中自有一种压抑的郁气。太监不是完整的人,心中便也压抑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和扭曲,他在这里的石壁上刻满了壁画,有的人首兽身,有的兽首人身,这些楼兰宗教里的壁画扭曲而丑恶,代表的却是人灵魂之中最深的欲望和贪婪。   漆黑的密室,阴森森的黑暗好似要吞噬掉世间的一切,却因为贪婪而难以得到圆满。   云雨初歇,白飞飞披着单薄的纱衣,目光那样温柔而缱绻的看着沈浪。   她亲昵地吻了吻沈浪的脸颊,低低的,低低的道:   “我真的爱你,将来我杀死你的时候,会非常非常温柔的。”   看着沈浪仍然宁静平和的俊颜,白飞飞吃吃地笑着。   但她的眼睛空洞洞的一片,眉梢染着凉薄。   假意真情?谁又能分得清楚呢?   白飞飞去找了朱七七,她站在容颜憔悴的朱七七面前,笑容娇美而动人:“朱姑娘,朱小姐,你好么?”   像是一个妄图和人炫耀的孩子一样,白飞飞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炫耀自己刚刚得到的珍宝。   朱七七微怒,呛声道:“白宫主,白王妃,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她这样深爱着沈浪,临死前的最后一段时光,却不能和心爱人共同度过,甚至沈浪踪影不存,生死不知。   朱七七难过不已,白飞飞却很开心,甚至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从未有过如此快乐的时候。   她轻声喃喃着,神情痴狂,透着一股诡谲而可怖的不详:   “我平生都没有这么样开心过,只因我现在已有了样东西,你却没有。”   “这样东西,你虽然想得要死,但却是一辈子也休想得到了。”   “你若知道了那是什么,只怕羡慕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她反反复复地说着没有意义的话,也不知是在宣泄心中的快意,还是渴望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朱七七崩溃怨恨的神情。   但朱七七不想知道这些,她只是执拗而坚定的问道:“沈浪呢?”   白飞飞的笑微微一凝,她缓缓的,缓缓的收敛了那种外露的欢喜,变回了曾经朱七七所熟悉的,那种温柔又可爱的笑。   “他很好……我现在正是要来告诉你,他也开心得很。”   话语含蜜,却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可怖,也让朱七七心生不安。   许是女人在面对心爱的男人时总要更加敏锐一些,朱七七沉默良久,才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只因我有的这件东西,正是和他共有的。”   白飞飞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眼角眉梢便在不经意之间带出了几分媚色,口中倾吐的话语,却瞬间让朱七七惨白了脸颊。   白飞飞看着她惊怒惶恐的眼神,忍不住娇笑出声,亲昵而诱惑地拧了拧她的脸,吐气如兰地道:   “好妹子,你仔细去想想吧,但愿你莫要想出来,否则……”   否则,以你对他的爱,定然是天崩地裂般的痛苦和绝望。   她一转身,雪白的衣袂如同翩跹的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朱七七的眼前。   出了帐篷,她唇角仍然带着一抹不经意间的笑,青葱白玉般的手覆在小腹上。   炽炽烈阳之下,她背对着天光,连神情都模糊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依稀,是温柔的模样,似是岁月久长。      ☆、[拾叁]至死不见      复仇的道路坎坷而艰险,但白飞飞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失败的一方。   但是她精心谋划了这么久,却在最初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朱七七,从此,便一直在将要成功的那刻功败垂成。   而这一次,也一样,一切的心血和算计,一切的挣扎和筹谋,最终都化为枯荣飞灰,一场空欢。   意识清醒之时,白飞飞仍然闭着眼,向来坚定而聪慧的心中却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她想要嫁给柴玉关,并且在新婚的第二天布告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快活王娶了自己的女儿。   快活王阴险卑鄙狡诈,但是他自诩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人物,最是要那张好皮子。爆出这样的丑闻,他定然会痛苦一世。   但是白飞飞估算了一切,却忘了快活王的妻子王云梦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易地而处,将王怜花当做了自己,将王云梦当做了白静,便理所当然的以为,王云梦被柴玉关辜负之后,定然会恨他入骨。   她却是忘了,王云梦和白静不一样,她深沉的恨意背后,也是深入骨髓无可取代的爱。   所以,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人嫁给柴玉关。   所以,她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嫉妒,甚至连仇恨都被撇在身后。   所以,她和柴玉关同归于尽,一场大火,将他们焚烧成永远交缠在一起两块焦炭。   她的仇恨,她的忍辱负重,最终都只化作一场大火之中的灰烬和烟尘。   生命的意义被人残忍地夺走,白飞飞一时之间像个孩子般茫然而无措,甚至不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仇恨了结,她也不应存活于世,因为她恨着世人也恨着自己。   但是……孩子,她的孩子要怎么办?   心中不可避免的升起一种倦怠和困乏,让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更不想睁开眼睛去面对这个世界,面对沈浪和朱七七他们。   她的身体陷入沉睡之中,一动不动,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清醒到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们逃出了快活王的地盘,走出了快活林,如今在沙漠中跋涉,前路未卜。   数日的昏昏沉沉之中,始终有一双手笨拙地照顾着她,用丝巾沾了水,一点点挤到她的口里,一点点润在她的嘴唇上。   然后她听到了,听到了朱七七和他人的争论与谈话。   “她只怕从此不会醒了,你又何必白白浪费了食水?”   “你竟说这话,你还能算是人么?”   “你这样对她,可记得她以前怎样对你?”   “无论她怎样对我,她至少也是个人,是个女人,我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她死,就算将我份上的水都给她,也没什么关系!”   仍然是刁蛮任性得一塌糊涂的声音,仍然蠢得那样无可救药。   但是白飞飞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拧了一下,腐烂的心脏坍塌了一块,汩汩地沁出血来。   白飞飞第一次发现,原来那颗早已破败腐朽的心脏,居然还苟延残喘,真实地反馈着心酸和悲哀。   充满仇恨的人生最终化为了一场笑话,白飞飞只感觉到寂寞的空茫,还有令人形销骨立的痛楚与哀伤。   她心中带了狠意,趁着朱七七毫无防备之时,悄无声息地在水囊里下了迷药。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纵然沈浪救了她,她也仍然想杀了他。   许是空洞的内心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许是无望的人生需要一些痛苦来丰盈。   许是无趣的生命需要一些疯狂来充实。   她想杀人,没有为什么。   风沙漫天的夜晚,她静静的躺在马车里,听着四下寂静却又呼哨的风声,心也似沉淀到了沙漠里。   绝望刻骨的寂寞,世间真的有这样柔软却又令人撕心裂肺般疼痛的感情。   她听见沈浪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小心翼翼的询问:“你还恨她么?”   朱七七的声音温柔得难以想象,似乎历经一番波折,走过这么多的坎坷痛苦,她也沉淀出了几分沉静温宁的模样:“我怎么会还在恨她,她以前虽然可恨,但……现在,现在却是这么可怜,其实,她始终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沈浪长叹一声,也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怜惜:“不错,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片刻的沉默有着死亡一般的窒息感,许是眨眼的瞬间,许是悠久的漫长,白飞飞才听到朱七七的声音,带着哽咽,也带着悲伤。   “有时……有时我真想将你让给她,只因她一生充满了仇恨与寂寞,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你……”   白飞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刹那间停止了,半晌的窒息和哽噎得难以言语的转瞬之后,才轻轻的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沙漠中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凉,不仅凉,还很荒芜,总是让人想到秋天时格外萧瑟寂寥的风景。   在沙漠的夜晚看星星总是格外的明亮,明亮到甚至刺眼,酸得她止不住的流泪。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爱的,坚持她是恶的;她不屑一顾的,却坚持她是善的。   寂寂寥寥宛如跳梁小丑般的一生,到头来竟唯有朱七七不曾放弃过她。   她的父亲是个恶魔,带给她的除了无尽的仇恨就是母亲的痛苦。   她的母亲是个疯子,被现实的残酷挤压到崩溃疯狂,并将仇恨施与到她的身上。   她唯一的男人是个心怀天下的侠士,但是你来我往的试探与暗算,一片刀光剑影之中谁又敢付诸自己的真心和感情?   沈浪相信她情有苦衷,但是从不相信她是善的。   但她害了朱七七那么多次,伤了她这么多次,她仍然那样傻,那样执拗地相信她是善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她又为什么没有更早一点遇见这样傻的人?   白飞飞知道自己是嫉妒的,嫉妒朱七七能这样单纯天真的善良着,也嫉妒着沈浪能够被这样单纯天真的人爱着。   她那颗扭曲的,畸形的,充满阴霾的心。   为了仇恨她丢掉了这么多东西,但是到头来还是成了一场空啊。   白飞飞缓缓的,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撑着僵滞麻木的身体做起了身,捡起朱七七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钻出了马车。   王云梦不愧是曾经艳冠江湖的云梦仙子,不过是调出来的迷药,都能让沈浪这等聪明的人无知无觉的服下。   沙漠里显得格外干涩的风扑在脸上,白飞飞抬手抚了抚脸颊,却是一片刺刺的疼痛——眼泪干在脸上,被风一吹,总是宛如刀割般的疼。   她理了理满是褶皱的白衣,从车里取出麻绳,毫不犹豫地将王怜花和熊猫儿拖了出来。   将人捆结实了便毫不留情地丢在沙地里,第二天太阳若是升起,定然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痛苦难熬。   随后她又拽出了昏迷不醒的沈浪,撇在石块边上。回了马车,沉默了许久,才俯身将朱七七抱了起来。   容颜已有憔悴之色但也难掩风姿的女子睡得香甜,没了清醒之时那股竭嘶底里的胡闹劲头,显得格外沉静温柔。   她睡得迷糊,乍然被抱出温暖的被窝,顿时冷得一颤,禁不住蜷缩起身子,乖巧地埋进白飞飞的怀里。   白飞飞只觉得心中一哽,又是一酸,两人的白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颇有几分如刀尖锋芒的凌厉。   但是最终,她还是动作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将朱七七放到了沈浪的身旁。   宛如泄愤一般地将两人绑在一起,白飞飞的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她说过作为幽灵宫主的自己绝不流泪,但是她最终还是哭了。   哭那些回不去的岁月,哭自己求而不得的幸福,哭,自己不长一生所有的痛。   “你既对我好,那纵使我白飞飞一生做尽坏事,也无所谓在最后对你好一回儿。”她搬起石块,分别放置在沈浪和朱七七的面前,运力于指,便划平了石头嶙峋的表面,留下了一个个浅显的痕,“……以后,不要再继续犯傻了。”   白飞飞只觉得心烦意乱,在沈浪面前的石块上刻了一划,微微一顿,却是狠狠地划掉,最终丢开石头,什么都没有说。   她唯一想对沈浪说的只有腹中的孩儿,但是她不愿给朱七七知晓,一辈子难得做一次好事,做到底又有何妨?   更何况,沈浪,沈浪,她已是对他无话可说了。   “快活王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恨了,你怜惜我,我亦是怜惜你的,所以……”   “日后,不要再见了。”   如果最初的最初,朱七七没有因为一时心善而买下她,毁了她的计划,是不是她就有复仇成功的机会,而朱七七也不会经历这么多坎坷呢?   白飞飞不知道,她切下一缕朱七七和沈浪的发,缠在一起,收进了锦囊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想,这约莫是她一生中最后的一点善意与真心了。   “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引,至死不见。”   她的十指轻轻地拂过朱七七的琼鼻樱唇,划过她如画般清美的眉眼,许久的许久,她轻轻松开了手,温柔一笑。   “至死不见,朱七七。”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